在1958年,天空仍属于亚音速飞机的时代。但在美国和苏联,超音速技术已经开始萌芽,双方都在小心翼翼地进行早期实验并制造首批原型机。
上图为 Yak-28L(雅克-28L),拍摄于2012年,地点为库宾卡第121航空维修厂博物馆。
在苏联方面,发展还不算顺利:米格-19刚刚开始试飞,米格-21还停留在设计图上。而就在这时,一架双座、流线型、拥有锐利机翼的飞机首次升空,掠过霍金卡机场的天空——它就是雅克-28。
它的外形仿佛来自未来。那优雅的轮廓诠释着速度的交响乐:后掠角45度的机翼,配有透明领航员舱的尖锐机头,机翼下挂着两台强大的R11AF-300发动机(这款发动机后来也被用于“74号工程”——即米格-21)。
Yak-28 成为苏联首款批量生产的超音速前线架——产量甚至超过当时几乎所有苏联同类飞机。但尽管如此,它始终是军中“非正式”的存在。
这款飞机从未接到国防部长正式签发的“列装命令”,也没有被授予制式编号。只有飞行手册、操作指令和内部执行命令。为何会如此?因为在一次为国家委员会进行的飞行展示中,其中一架 Yak-28 在超音速飞行中解体坠毁。从那一刻起,这款飞机便被打上了“问题机型”的标签,其命运也陷入了矛盾与悲剧的双重身份——大规模量产,却从未出现在正式服役的清单中。
在这款飞机的研发过程中,雅科夫列夫设计局的工程师们几乎是在挑战工程极限。所谓的“自行车式起落架”——这种在战斗机上极为罕见的设计——并非出于美学考虑,而是迫于结构上的必要。由于机身高度极低,为了能够容纳炸弹舱,传统的前三点起落架布局变得不可行。于是,飞机采用了前后两个主起落架,配合安装在机翼两端的辅助支撑小轮。
然而,机身强度很低。尤其在满载状态下——比如挂载FAB-3000(3000公斤炸弹)时——机身会发生形变。
这在实际操作中意味着,不能先装上炸弹再让飞行员进舱。恰恰相反,飞行员和领航员必须先进入座舱,关上舱盖,然后才能开始加油和挂弹。否则,座舱盖会因为机身变形而无法关闭。这并非笑谈,而是操作中的严酷现实。只要操作顺序有一点偏差,整架飞机就会“失去飞行资格”。
在使用 MБФР(最大无加力推力模式)起飞时,飞机加速缓慢但稳定。而加力模式(加力燃烧)只能在起飞离地后才被允许开启。为什么?因为两台发动机的加力系统点火存在不同步现象。如果一台比另一台先进入加力状态,就会造成推力不平衡,飞机会猛地向一侧偏转,后果可能是致命的。
为了解决这个问题,Yak-28 安装了一种名为 AK-2A 的航向自动控制系统,它可以在推力不对称时自动调整方向舵进行修正。BG大游(集团)唯一官方网站然而,在实际应用中,AK-2A 经常反应迟钝,甚至干脆失效。正是由于该系统的失灵,曾经发生过多起飞行事故。
Yak-28 是名副其实的“空中技术试验场”。它的每一种改型,都是苏联航空试图攻克某项关键课题的尝试:如何在超音速下精确打击目标,如何进行高效侦察,如何压制敌方防空系统,如何在无可视条件下操控武器系统。
例如,Yak-28B(轰炸型)就是专门为携带和投掷战术核武器而研制的。在其内部弹舱中,最多可搭载三吨战斗载荷。但更关键的是,它机体内部配备了热调节系统。由于核弹药对温度极为敏感,必须保持严格的温控要求,否则可能导致爆炸或失效。这个系统是苏联航空史上最早专为核武器设计的温控系统之一。
不过,这架飞机并不仅限于投弹用途。在 Yak-28L 上,安装了名为DBS-2C“莲花”的无线电指令差分测距制导系统。这是苏联尝试打造美国“Taxi”系统(允许地面引导飞机投弹、无需飞行员目视目标)的对标产品。“莲花”系统可以让飞机在能见度极差的情况下,精确制导至目标,误差仅在数百米以内。
而真正意义上的技术突破,出现在侦察型Yak-28R上。由于不装备任何武器,它被昵称为“和平鸽”,但其内部却搭载了大量高科技设备。Yak-28R 上最多可安装五套照相设备,从白天用的 AFA-54 到配备脉冲灯的夜间设备 NAFA-Я7,应有尽有。
图注:一架型号不明的 Yak-28,被安置于伊尔库茨克飞机制造厂(属于伊尔库特公司)门前的纪念台上,机身编号为 80。
此外,该机型还配备了多种无线电技术侦察设备。例如“Ромб-4А”(菱形-4A),可在365 公里以外探测到敌方的电磁信号。而 Yak-28BI 则首次装备了“Булат”(布拉特)雷达系统,这种雷达首次在苏联航空中实现了侧视雷达地形绘图功能。雷达天线可自动向下展开,飞机能在飞行中绘制宽达15公里的地面地图。这一技术领先于后来的苏-24MP 整整十年。
这些装备使得 Yak-28 成为苏联在冷战时期的多用途技术平台,在多种任务中都展现出极大的潜力与前瞻性。
Yak-28P 是个悖论。它是一架为防空部队开发的截击战斗机,却从未正式列装。尽管共建造了435 架,并被广泛使用于苏联各地,但在官方文件中几乎“隐形”,仿佛从未存在过。
在北约分类中,Yak-28PP(电子干扰型)被称作“Brewer-E”。
Yak-28P 装有安装在机头整流罩中的 “Орёл-Д”(雄鹰-D)雷达,并配备了两枚R-8M-1(苏制 R-4 的改进型)中程半主动雷达制导导弹,后期则改用 R-3S 导弹。机组由两人组成——飞行员与领航/操作员,以串列式布局共用一个座舱盖。这是苏联最早为截击任务设计的双座飞机之一。
这款飞机速度快、BG大游(集团)唯一官方网站武器强,但飞行难度极高,尤其在着陆时问题尤为严重。由于采用“自行车式起落架”布局(主起落架位于机身中心线)且迎角偏高,一旦着陆姿态稍有偏差,极易“剃掉尾巴”——即尾部撞击跑道。
然而,最大的问题是可靠性差。尽管其使用的Р11АФ-300 发动机推力强劲,但却容易故障,特别是在开启加力燃烧时。BG大游(集团)唯一官方网站而其液压控制系统虽然采用双回路设计,却常常发生失灵,给飞行员带来极大负担。
1973 至 1974 年,苏联空军国家飞行研究所对 Yak-28 的失事事故进行了全面调查,结论是:70% 的事故由“人为因素”造成。但这并不意味着飞行员不称职,而是因为 Yak-28P 是一架需要飞行员保持超常专注力的飞机——只要一次失误,飞机就会进入无法控制的俯冲状态。
它因外形奇特被昵称为“翼龙”(Птеродактиль),而因机头装满天线又被称作“梳子”(Расчёска)。这款飞机曾在北极、波罗的海国家、西方集群军等地执行战备任务,拦截过 U-2 侦察机,巡逻过波罗的海,守护过苏联边境。它也曾在一些至今仍鲜为人知的空难中壮烈牺牲。
Yak-28 是苏联空军中最具“英雄气质”的飞机之一。并不是因为它在空战中屡屡获胜,而是因为它的机组人员比其他机型更频繁地牺牲自己,只为避免飞机坠落在居民区。
1966年4月6日,驻德意志民主共和国的第668航空团的一架 Yak-28P 飞机失去了两台发动机的推力。
当时,机长鲍里斯·卡普斯金上尉和副驾驶尤里·亚诺夫中尉本可以跳伞逃生,但他们做出了另一个选择:将起火的飞机引导至远离西柏林的施特斯森湖中。他们当场牺牲。随后,英方潜水员打捞出了两人的遗体及残骸。同时,还小心翼翼地将“雄鹰-D”雷达的天线整流罩拆下,并送往实验室。西方由此首次获取了苏联先进雷达技术的实物样本,也让 Yak-28P 成为了情报界的“香饽饽”。
1968年12月17日,在利佩茨克,另一架 Yak-28 遭遇发动机失效。飞行员谢尔斯托比托夫与领航员克里文科夫控制飞机远离市中心,最终坠毁在一片空地上,地面无一人伤亡。
1981年9月9日,阿纳什金少校与沃尔科夫上尉驾驶的 Yak-28 在远东城市阿尔谢涅夫上空遭遇故障。他们将飞机引离城区牺牲,同样避免了地面灾难。
这些悲剧,无一例外地证明了 Yak-28 在服役期间面临的高度紧张状态。
飞行员们心知肚明:如果出了问题,他们只有几秒钟的时间决策。而他们选择的不是生,而是跳伞逃生,而是保护地面的人们。他们用生命,捍卫了不为人知的英雄主义。
Yak-28 是一架极具矛盾的飞机:自动化程度极低,却异常复杂。这听起来似乎自相矛盾,但恰恰是 Yak-28 的核心本质。它没有自动驾驶仪,没有数字系统,全靠液压、机械和电力系统运作。但它却是一款能飞超音速的喷气机,同时却受制于数十项飞行限制。
复杂特技飞行被禁止,禁止尾旋,起飞时不许使用加力燃烧(加力器),禁止突然改变飞行模式。飞行员的每一个动作都必须遵照操作手册——每一次飞行,就像一次外科手术。
Yak-28 的液压系统虽然是双回路设计,但极其敏感。一旦压力下降,襟翼、起落架、稳定器都会失效。尤其是襟翼,曾经长时间无法完全展开——问题源于液压驱动系统过于薄弱。直到几年后才通过换装更强的液压机构得以解决。
燃油系统方面,Yak-28 配备了6个内置油箱,总容量7375升,外挂油箱还能提供2100升。但由于该机型离地间隙太低,大口径炸弹必须通过专门升降机或在机场设置“炸弹坑”才能装挂——因此,机场也不得不进行改造。
尽管如此——在不携带弹药的状态下,一旦加力器开启,Yak-28 能几乎垂直起飞。
这种惊人的推重比,当时只有极少数飞机能够实现。Yak-28 的垂直拉升场景既令人震撼,也让人畏惧,它不仅是一种视觉震撼,更是冷战时期的一种战略威慑工具。在那段必须不断追赶技术巅峰的年代,它代表了一个国家的军工极限。